一对少男少女在床上纠缠着。
少女年约十六、七,白嫩曲气,已被剥得一丝不挂,被少男压在身下。少男看来仅约十四、五,但身材却很粗壮。他全身精赤,腿间阳具挺得硬翘翘,约有五寸来长,龟头涨得紫亮。
「弟弟,放开我!你能这样,你不可以这样,我是你的亲姐姐呀!」姐姐秀美大声嚷道。
可是,弟弟小雄直觉到,姐姐并没有多少认真反抗的意愿,她似是在“半推半就”。
两年前,小雄的生殖器就会发硬射精了,他从黄色小书上知道了“性交”、“肏屄”男女间的秘戏欢乐。他时常想他的姐姐秀美,他好想和姐姐性交。
今天终于有了机会。爸妈都不在家。姐姐在淋浴,他已脱得光光的在姐姐房中等待。秀美浴毕回房,不防被被弟弟一把抱住,又被强行脱去汗衫和三角内裤。
小雄搂抱着姐姐的裸体,东揉西压。就这样胡搞瞎搞,弄了好久,他终于想到书上说的要“分开双腿”,才能“直抵巢穴”,于是小雄赶忙低下头去看仔细。
「啊哈,哎哟,真要命,姐姐的腿是合并的,我真是白搭。」小雄连忙分开姐姐的双腿。
就是这样,他终于看到了姐姐大眼间、小腹下的“爱巢”!
书上形容爱巢外部是:「双峰夹小溪,户外草萋萋。」小雄发现了姐姐爱巢的“双峰”,和峰间的“小溪”,但“户外”并没有“草萋萋”。鼓涨肥白肉丘上,只有几丝短短的柔毛。小溪底部有一陷下的粉红小穴,那应是书上说的“桃源仙境”的入口!
还好!英雄有了用武之地!
挺动肉棒,对正桃源入口,慢慢的向穴内挺进……进去了一点,他立刻感到-阵温暖,而且滑滑的,但似乎有东西挡道,不让肉棒进去开山凿洞。
他再一挺腰,-送力,又进去了一大半,可是被硬压在底下的姐姐,却连天的喊:
「痛……痛呀……我快死了…弟弟你不要弄……痛死我了…?弟弟……痛……不要动……不要动……。」
「姐姐还是处女,难怪她和我一样,不懂。」小雄心想,连忙又按书上的指示,立刻俯身亲吻她的嘴,她的乳头,来刺激她的性欲,我如机械般地做如此的连续动作,一会儿亲吻,一会儿含乳头,终于姐姐不再推避,也不再喊痛。
「好弟弟……嗯……姐姐里面好痒……好痒……好弟弟你快动……你快动呀……我里面好痒……快动呀……。」
小雄如奉圣旨般,立刻抬起屁股,又往里面动,谁知秀美又喊了:
「啊……轻一点……不要那么用力……弟弟……轻一点……。」
弟弟的大肉棒被姐姐的屄紧紧的包着,真的好舒服,好快活!
为了给她止痒,也为了让自己舒服,小雄轻轻的一进一出,就这样肏了几十下,姐姐的手突然紧紧抱住弟弟的背。
「好弟弟……姐姐好舒服……好美……弟弟……你快一点……嗯……哦……我好美……好美……嗯……。」
「姐……我也好舒服……好美……哦……哦……姐……」
「我从来不晓得肏屄是这么爽……弟弟……以后会你要常常这样肏姐姐……。」
小雄怀抱柔玉,似电流般的全身酥痒,在细味着腻柔之美。
「姐呀!弟弟初尝异性.就遇上姐这样香润白嫩的宝贝,我太美啦!」
「你喜欢姐姐的小屄吗?」
「岂止喜欢,我简直想一口吞下去呢!」
「哎哟!弟弟,那你就用力肏……把姐姐肏死吧!」
「傻姐姐!弟弟怎舍得呢?」
秀美在弟弟小雄的电流般抚摸之下,春心撩动,星眸微张,爱情的火,烧得她满面桃红,下部有点蚁爬虫行的感觉,难熬难挨。
小雄故意挑逗姐姐,他挺出那根粗而且长的阳具,只在她那玉门关口和薄嫩的阴唇前,舞蹈殷的挑逗起来。
嫩屄泌出如蜜汁般的骚水,泛滥在她那蔓草如茵的丛丛阴毛上,好像晨起的甘露,黏黏的沾在那嫩草之上。
她浸淫得哼叫连连:「好弟弟,好大鸡巴弟,快进来!……」
在姐姐的要求下,小雄也忍不住了,他要好好的,尽情的肏姐姐的小屄。
蓦的,秀美只感到屄腔一热,一根粗大的东西,又塞了进去,接着就感到这东西的活跃,在狂荡,在东冲西顶撞……她感到一阵淋漓的痛快。
她死命的耸动圆润雪白的屁股,迎接壮男弟弟的激情抽送,直乐得她心花怒放………。
姐弟俩人颠凤倒凰,你亲我爱,初尝男女性交滋味,双方都有一种新奇的感觉,自有说不尽的甜蜜温馨,感不完的消魂蚀骨……。 你的帮忙!」她狂怒大吼,「少假惺惺了!钟睿明,你是个阴险的瞎子!你为了那张照片恨我这么久……那个土里土气的笨女人会比我好吗?什么都不会,长成那样,就不要出来妨害容观瞻!你居然为了她这样对我……」
「只有照片,而已吗?」睿明轻笑,「杨立委,你唆使记者骚扰玉寒,又在聚会上刻意孤立她……我不懂你为何对玉寒敌意如此之深。但是,大家都是同僚,我也并没有刻意报复。今天你冤枉我主导整个绯闻案,我只能说,你因为怒火丧失判断能力了。如果你需要倾诉,我可以替你介绍好的心理大夫……」
她怔怔的看着睿明好一会儿,眼睛突然出现朦胧的泪光,「睿明。」声音转为楚楚可怜。
「我知道我错了……」她流着泪,屈膝哀求的看着睿明,「我只是太爱你了……我这样声败名裂,我父亲要我辞去立委出国,不然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……难道你就不能怜惜我一点,给我一点回忆?」
她将睿明的手拉过来,就要放在自己的胸上——
睿明夺手,指指墙上,「录影中,请微笑。」
雨卿瞠目看着墙上的摄影机,愤然起身就要打开门。
「杨立委,你的皮包,还有皮包里的摄影机。」睿明的笑容里饱含恶意,「千万不要忘了带走。」
她恨恨的夺起皮包,脸上一阵青一阵白,摔上门走了。
睿明的灿烂微笑在她看来,像是恐怖的恶魔。
事实上,他并没有唆使人去偷拍,只是征信社告诉他这件事情时,他知情不报,暗暗的使了点力而已。
他看看窗外,觉得阳光很美丽。
一点都不温柔善良,并不。用外表评断他,认为他懦弱可欺的,恐怕都会吃亏了。
政坛是个修罗地狱,一不小心就会灭顶。但是善泳者往往溺于水,有心操控媒体的,请小心,因为最后也可能成为媒体怪兽的牺牲品。
「钟立委,你想这么做很久了吧。」真琴含笑的递咖啡给他,「难为你这么忍耐。」
「我要考量的,又不只是报私仇这样的事情。」睿明微笑,眼中仍有种冰冷无情,「只是刚好有这个机会,我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」
身为政治家,千丝万缕的党政和人际关系让他只能待时。他等待这么久,就在等这个机会。这个机会,来得好。
他又微笑了起来。开怀的。
后来,绯闻随着杨雨卿的狼狈出国而渐渐平息。
睿明在政坛的表现,也日渐焕发出光辉。
年轻敢言又才华洋溢的他,顿时成为政坛的新星。他温和却犀利的问政态度,准备充分又敏捷的口才,让官员们又爱又怕,渐渐的,他们反而觉得只会叫骂的立委,比这个表面温和的俊逸立委好应付多了。
相对于睿明的亮眼表现,婚前备受媒体注目的玉寒,婚后却像是隐居一般,不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。
这倒引起许多私下的揣测,名嫒淑女都认为有机可趁,纷纷对睿明频送秋波。
只是,他仍然保持有礼而疏远的距离。
太多流言让她的老同学不安起来,阿敏试着跟玉寒联络,听到她热情又快乐的声音,放心了些。等到了玉寒家里,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。
穿着雪白家居服的玉寒,开着朴素的嘉年华来捷运站接她,以为他们座落在阳明山的别墅会是多么豪华,一看之下,却是栋小小的两层老房子,石头墙围着一片野花狂放的草地,一个水泥煳成的小池子荡着清水,几片落叶飘在上面。
「这就是我们的游泳池啦。其实只能泡泡水。」大榕树摇曳,树下有石桌石椅,都是小巧玲珑的。「先进来吃饭,等等我们出来喝茶,比冷气还凉快呢。」玉寒说着。
走进煳着绿窗纱的家,蝉鸣细细,采光充足的厨房摇曳着树影,洁净的餐桌摆着随意插着的山茱萸,她招唿阿敏坐下来吃饭,勤快的上菜。
「……我以为立委都会有女佣和厨师。」阿敏坐了下来。
「别的立委或许吧。」玉寒笑笑,「不是我们家这一个。」
吃过饭后,在大榕树下喝茶,阿敏问:「……玉寒,你过得好吗?」
她的微笑模煳了一下,「我很幸福。」只是甜蜜中带点感伤。
「……你不在公开场合和睿明出现,他的名字一下子跟名模排在一起,等等又跟某千金合照……你若是很幸福,为什么这么落寞?」
「那是他的工作呀,人际关系也是工作重要的一环。」她轻轻叹息,「是我适应不来的。他答应我,让我好好的过日子。我知道别的立委夫人都跟前跟后……并肩作战……但我就是没办法。」她抬起眼,「睿明对我很好。真的。」
真的,睿明对她很好。只要他有时间,都尽量陪着她。只是,他没有时间。
每天她早起替睿明做早饭,只有这个时候,她才能够好好的看看睿明。虽然睿明总是尽量抽空回家吃饭,但是他的行程这样的满,常常会失约。
—个人守着几盘菜等待的感觉不好受,但是她什么抱怨也没有,依旧将家里打理得舒舒服服的,照样做三餐,因为有时睿明会偷熘回家吃饭。
除了打理家里,她也不是没事可做的。睿明常把工作带回来做到深夜,她帮不了太多的忙,就只能帮他好好的阅读资料,一一存档整理,让他寻找的时候容易点罢了。
随着这些资料,她知道睿明的工作内容,知道他在忙些什么,也知道了他对这个小岛越来越重要。
她是嫁了一个值得骄傲丈夫。
所以,她的寂寞不算什么。
是的,不算什么。
「这次去香港考察,你跟我一起去好吗?」睿明有些歉疚的望着玉寒,「我们结婚到现在,还没有时间度蜜月。」
「……你不是看不惯其他立委把考察团弄得像是亲友旅行团一样?」玉寒笑他,「现在又带我去,别人不是会笑你?蜜月这种小事不重要……」
「怎么会不重要?」他吻了吻玉寒有些小茧的手,「我觉得很重要。跟你有关系的事情,都很重要。结婚到现在快一年了,我是忙东忙西,没有时间好好陪你……」
「嘘,你不是天天回家吗?」玉寒阻止他说下去,「我会乖乖等你回来。」
在阴暗的天空下,玉寒送他出门。撒满阳光的夏天过了,还没感觉到秋天,寒冬就突然来了。是多雨的台北,已经淅淅沥沥的哭了整个冬天。
她的心情,也跟这雨季一样。
目送着睿明的车越开越远,她的寂寞也随之加温。在变成烂泥的草地上,无助的站了一会儿,想走回屋里却滑了一跤,雪白的家居服因此染了污泥。
她不知道为什么,哭了起来。脸上混着雨水泪水,觉得心里开了个大洞。
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,她却觉得比以前寂寞?明明相爱,她却这样的无助惶恐?
而心里总有个戟刺的声音冷冷的提醒她:「你的幸福,不会长久。」
她因为这个声音,哭了很久很久……
这天,是睿明回家的日子。
玉寒一大早就把一尘不染的家打扫得干干净净,明明知道他下午才回来,还是坐立不安的等了又等。
眼见天慢慢的黑了,她的不安情绪也渐渐升高。
接到真琴姊的电话,她才松了口气,「真琴姊,睿明呢?他今天回来吗?还是行程延后?」
沉默了半晌,她缓缓的开口,想要安抚玉寒,「小寒……你先不要急,钟立委有点不舒服,入院观察了。」
「不舒服?」她愣了一下,「睿明生病了?在哪里?我马上去!」
「……恐怕不能来了。小寒,你乖乖在家里等。立委可能……他可能感染了SARS……我和其他去香港的团员,也都居家隔离中。你自己要照顾自己……」
她脸孔顿时煞白。以为不过是新闻的危言耸听,没想到……自己心爱的人,竟因为这个世纪瘟疫,在生死线挣扎?!
这次她没哭,匆匆的拎起钱包和车钥匙,跑向自己的小车。
现在哪有哭的时间呢?她心爱的人……正在跟死神搏斗啊!
她冲进如临大敌的医院,护理人员挡住了她,「小姐,不行,现在不能探视病人。」
「我是钟睿明的妻子!」她激动起来,「让我看看他!」
几个采访新闻的记者都认识这个钟夫人,有人同情的拍拍她.给了她一个口罩。
「让我看看他……」她不肯放弃的哀求,「可以穿隔离衣不是吗?病人不是需要鼓励吗?求求你,他又没做错什么,难道就该监禁起来?这跟十九世纪的黑死病处置有什么不同?你难道不能体会我们家属的心情吗?你们没有父母兄弟亲爱的人?我保证所有的防护都愿意服从,就算一起在医院隔离也没有关系,我要见他!我要见我丈夫!」
恐惧的气氛在医院蔓延,各地都传出死亡病例,许多人连至亲都避之唯恐不及,这个看来娇弱的小女人,却勇敢的想走进隔离病房。
主治大夫沉重的点点头,医护人员立即帮她穿上两层隔离衣、戴上口罩。
她全副武装的来到睿明的床前。
睿明睁开沉重的眼皮,即使她包裹得只剩眼睛,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。
「小姊姊……你来这里做什么?」他的声音极其微弱。「快回去……」
隔着笨重的手套,她握住了睿明的手,「我来告诉你…我在等你回家。赶紧回家……睿明……」她哭了,「你不在,我很怕……我真的很害怕……」
睿明闭上眼睛,虚弱的握握她的手,「……我在努力。」
后来,她一路哭着回家。
因为探视过睿明,她也被列入居家隔离的对象。只是她住得偏远,还没受到什么干扰。可当她看到电新闻中,有人对着居家隔离的病人丢鸡蛋和大骂时——
她的愤怒爆发了。
动手写了一封很长的信,寄给相熟的记者,痛责这种歪曲而无知的现象,除了每天探视睿明外,玉寒运用简单的网页设计工具,架设了一个简单感人的网站:「望你早归」。
隔离期一结束,医院正式封院了。她自愿留在医院里,只为了和睿明在一起。
院方默默的让她使用网路,每天更新网站。身在第一线的她,发出哀伤却坚决的唿喊——
SARS不是罪恶。没有人想故意生病害死全人类。每个人都有至亲,当珍爱自己至亲的时候,请你拿鸡蛋好好想想,你们侮辱的不是生病的人,而是伤心欲绝的家属,还有你们自己的无知和人格。
这讯息一出,网站的留言板热烈到几乎当机,记者隔着视讯会议争先恐后的访问她。
一反过去的羞畏,玉寒朗朗的应答,并痛责政府处置不当和民众的无知恐惧。
她的泪,只保留给睿明。
气氛非常阴沉,在死神翅膀低回隔离病房。
疫情渐渐扩大后,几个护理人员也跟着倒下,甚至传出不幸牺牲的消息。
护理人员不足,许多病人得自己倒水、上下床,而睿明……
他原本光采焕发的脸庞凹陷了下去,黯淡的蒙了层黑影。
玉寒住在医院里,耐心等待睿明能够逃过一劫。
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……她待在睿明的身边,替他擦身体、更衣,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。院方请她离开,她不肯。
「你可能会被感染。」
「我不离开这里。若是有什么不幸……也只会在这里终止。」
看着时昏时醒的睿明,她紧紧握着他的手。「……若是没有睿明……倒不如一起去。」
原来,睿明在她心目中这样的重要。
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呢?什么时候从亲情转为友情,升华成爱情呢?
若是真的毫无感应,就不会在年少的时候,听到刚上国中的睿明告白,心脏就剧烈的狂跳。
只是未来那么远,青春那样狂飙,我们都不懂得爱情的真貌。
各自走了迂回的人生,终究聚首。她一直困守在自己的世界里,胆小的只渴求别人的保护,用一个可笑的理想当挡箭牌。
她连自己心爱的人都守不住,还着谈什么伟大的家庭主妇?!
只是睿明给,她收,没有一点回馈给他,然后只会天天担心自己的寂寞和未来的结果。
这是上天的惩罚吗?惩罚她的不知足和幼稚?让她在即将失去的时候,才感受到深刻的懊悔?
「小姊姊。」睿明从高烧里清醒过来,清亮的眼睛被烧得朦朦胧胧,「……你不要待在这里,很危险。」
「我哪里也不去。」玉寒隔着口罩,声音闷着,「我要在这里。」
「小姊姊……」他眷恋的看着玉寒的眼睛,「如果……如果我没办法再照顾你……」
「胡说!」玉寒摇头,眼眶满是泪水,「不会有那种事情!」
「不要哭,听我说。」他这样深爱几十年的人儿,就要跟她分离了?好不容易得到她,却始终忙碌,不能和她多聚首……他是多么的遗憾。
「如果……如果万一我真的不在了,你要忘了我。」他闭上眼睛,不让不舍的眼泪落下,「忘了我。你的未来还很长,总会有那个人照顾你……」
「没有那个人。」玉寒发怒了,「你就是那个人!你不在,我也不要在,我也不要存在!你骗我!你说你要照顾我一辈子的……你不可以骗我,不可以!」
这时,他又昏睡了过去,眼角有着不甘心的泪。
这不是天谴。任何疾病都不是天谴。她哭泣着双手合十,喃喃的祈祷。
请把好怕丈夫还给她,她还有许多话还没告诉他。
她还没有正正式式的告诉他,「我爱你」。
请给她这个机会,神啊,求求你。
睿明的病情一天天的恶化,昏迷比清醒的时候多,高烧始终不退,这让医生的眼中出现了绝望。
但是玉寒不肯放弃。
她固执的、坚决的,一遍一遍帮他擦着脸,握着他的手不断的对他说话。她是在抢,从死的手里将自己的丈夫抢回来。
当她发出第一声咳嗽的时候,自己知道在劫难逃,心下反而宽慰了。
她是努力过了。这场战役是输是赢,她都努力过了。
玉寒总是不愿意争夺,遇到任何竞争都退缩,拱手相让,但是当她用自己的生命和睿明的生命奋战时,她才知道,原来奋战到最后的滋味这样甜美,不管结果如何,挺身面对比起畏缩哭泣,实在好太多了。
当医生沉重的宣布她也得到了SARS,她居然微笑了。
难得清醒的睿明看着她,沉默良久,「……小姊姊!」
「我在这里。」她的笑容哀戚却十分喜悦,「我跟你在一起。你……一定要奋战到最后,因为我不会死!你也不能够抛下我。」
她擦擦眼泪,笑容充满勇敢,她终于可以不戴口罩面对睿明了,「我还没跟你说过吧?我爱你。是……亲爱的,我爱你。」
睿明呆住了。他一直在等,一直在等这句话……居然是在充满消毒药水味道的死亡病房里,终于得到了。
在封院的隔离病房中,他们俩相拥而泣,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看到太阳。
不过,这短短的瞬间相聚,宛如永恒。
睿明的病情恶化得很快,也开始陷入高烧的玉寒,模模煳煳知道隔壁病床的睿明正在急救。
等她高烧退了一点,勉强坐起来,望着完全陷入昏迷的睿明,她仰头,不知道该向谁祈祷。
思绪飞得很远很远,远到他们都还小的时候,常常到教堂玩,神父总是温和的给他们糖果,跟他们讲圣经里的故事。
就算他们不是天主教徒,神父依旧慈爱的对待他们。
在那个肃穆的小小教堂,阳光从七彩玻璃窗照下来,显得璀璨无比,而他们曾是那样童真、那样快乐。
他们跟着唱诗班歌咏,直到现在,她还记得那纯稚的歌声:
「野地的花,穿着美丽的衣裳,
天空的鸟儿,从来不为生活忙。
慈爱的天父,天天都看顾,
更爱世上人,为他们预备永生的路。
她下了病床,蹒跚的走向睿明,握着他的手,轻轻的唱着:
回来吧,小明。我们回到小时候的教堂,我想再嫁给你。在神的面前说:我愿意。请你快快回来。
请把我的丈夫归还给我,慈爱的上帝。我愿意活得短一点,把我剩下的生命都拿去也无所谓,请把他还给我——
不久,护理人员发现玉寒昏迷在睿明的身边,原本病情稳定的她,突然高烧不退,而原本病笃的睿明却脱离了危险期。
经过急救,玉寒勉强睁开眼睛,「……睿明呢?」
「他脱离危险期了。」
她微笑着昏睡过去,欣慰上帝听到她的祈祷。
为了这个,慈悲的上帝,请将我带回去吧,我将永远成为您忠实的仆人……
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就行了。
当玉寒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的时候,她感到很不可思议——医生也认为他们俩的痊愈简直是奇迹。
一起走出医院时,阳光这样眩目,两个虚弱的人相视微笑,眼角都有泪。
疫情终也渐渐消退,死神的羽翼,终于远离。
这件事情影响睿明很深,他开始专注于公共卫生的议题,不过,这是后话。
经过这次大劫,他们回到自己家中,恍如隔世。睿明向立法院请了一个月的病假,忙碌了这么久,终于有时间在家里好好休养了。
玉寒也笑着跟他说:「终于有度蜜月的时间了。」
蜗居在山上,他们终于有时间迎向美丽的朝阳和新鲜的空气,附近菜园的主人很热心,每天帮他们送新鲜蔬果过来,真琴姊隔几天也会来探望,她问玉寒需要什么。
「一斤后腿肉好吗?我想做红烧狮子头。」
这个礼物让大家都笑很久。
他们每天起床,牵着手一起爬山,眺望着笼罩迷雾的台北市。顺着山间小径散步,睿明写生,玉寒到处找寻野花野草,这也一一入了睿明的画里。
许多红尘纷扰,都染不上他们的心。报纸常常搁着好几天没人看,所以他们不知道杨雨卿打算往演艺圈发展,也不知道雨卿的父亲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。
这些本来也和他们无关,知道也不会放在心里吧。
当他们迷路发现了这个小小的教堂时,真是一大惊喜。
小时候的教堂早就拆掉了,而这个古老而小巧的教堂座落在深山里,还有白发苍苍的神父对他们微笑,像是儿时的回忆又回来了。
临危时神秘的褥告啊……玉寒没有忘记。她虔诚的受洗,睿明不相信鬼论,只是微笑。
「……你不相信吗?」玉寒注视着他,「我的确……」
「你就是我的宗教。」睿明亲她小小的手指,「你的灵魂就是我的神,你的言语就是我的圣经。我还需要受洗吗?我已经天天……」他在玉寒耳边低语,被她轻轻的打了一下。
绯红着脸,她轻斥:「越大越不正经。」
随后,她拉着他一起在前褥告,圣母玛莉亚慈悲的对着他们微笑。
「我们再结一次婚好吗?」玉寒望着他,「在神的面前发誓?」
老神父听了他们的异想天开,笑呵呵的答应了。接着,他们就在七彩玻璃窗之下,交换了神圣的誓言——
「我愿意。」玉寒真诚的回答,「我真的愿意。」
日后患难与共,疾病相扶持。
不是因为睿明的追求和呵疼而已,而是她真正的爱上这个人,愿与他共度或晴或雨的人生。
正面迎向挑战比转身逃避来得好多了。
只要能跟睿明在一起。
就在销假的前一天,睿明下山开会,玉寒则在家帮忙整理资料。
听到电铃响起,她以为睿明忘了带钥匙,一打开门,
带着墨镜的冷艳女子鄙夷的打量她,「孟玉寒?」
她疑惑的望着有些面善的女子,「是,我就是。」
一道银光乍现,她下意识的一闪,那女子居然拿出水果刀刺向她!
「你是谁!」她尖叫起来,逃进屋里把门锁上,脑中灵光一闪。
「杨雨卿?」
「都是你害的……都是你!如果没有你……钟睿明早就是我的了!是我的!我也不会变得这么凄惨……」她嘶吼着,抡起屋外的椅子砸破窗户,开了窗锁爬进来。
玉寒匆匆的从客厅逃到厨房,将门锁住,然后从厨房的后门逃了出去。
她奔向车库,突然间,脑后头发一紧,杨雨卿从右后方攒住她的头发,闪着死亡气息的刀刃招唿了过来,明显想毁她的容,她并头一偏,惊险的闪了过去,可重心一个不稳,刚好跌在杨雨卿身上,重重的撞上墙。
杨雨卿被这重击松了手,玉寒立即往反方向逃走,后面仍追着挥刀的女疯子。
她该逃到哪里去?车库那端是雨卿,唯一的生路被封锁了。这深山僻静……就算加装了保全系统,等有人赶到的时候,她恐怕也变成一具尸体了。
逃过了SABS的天灾,难道她逃不过人吗?
重重的跌了一跤,她刹时愤怒起来。连世纪瘟疫都没能夺去她的生命,为什么她必须让一个等于不认识的疯子杀死在自家门口?
「我不要……我不要!」她打了打自己的脸颊,跑进熟悉的山径。
距离他们家最近的邻居,还有半公里的山路。这是她的家,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附近的环境!
但是,杨雨卿的脚竟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快,她跑到心脏即将麻痹,却还是被杨雨卿追上了……
前面,是让长草遮蔽的悬崖。
附近的居民都知道,玉寒也知道,但是,杨雨卿不知道。
她跑到崖边,顿了一下,杨雨卿立刻势若疯虎的扑上来——玉寒紧急的一闪,死命抓住旁边的枯树,这时,杨雨卿已发出惨叫,一路滚到崖底。
玉寒发软的坐了下来,眼中淌着泪。远远听到保全公司的警笛声,却连出声叫喊都没力气。
她……她杀人了吗?
此时,下腹突然传来一阵酸痛,温暖的血液让她脸孔煞白。
这些天的疑惑……难道……
她无助的抱住小腹,没有哭。现在不是哭的时候。
而当她一出声叫喊,那嘶哑的声音把她自己吓了一跳。
闻声前来的保全人员赶紧扶住她,她抬起雪白的脸,虚弱的道:「……崖下有人摔下去了……还有,我的孩子……请救救我的孩子。」
医院里,玉寒躺在床上不断的祈祷。
医生告诉她是先兆性流产,情形不是坏到底,但也不很乐观。她的心情,也就这样摆荡着。
她和睿明的孩子。
「……有多少的机会保住?」她微弱的问。
「放宽心吧,钟夫人。」医生安慰她,「机会很大的。尽量卧床休息,但也不用一直躺着。目前出血的状况已经好多了,并不是那么严重……」
但是她的下腹一直酸痛着,像是孩子害怕得颤抖。
这场惊恐,让不到四个礼拜的孩子都为之惊吓了。
「……那她呢?」她蒙上脸,鼓励自己要勇敢,「那个摔到崖下…」
「她?你说杨小姐?她有脑震荡的现象,手也骨折了,不过性命无忧,正在观察。」
她没死。怜悯和愤怒的情绪在她胸口荡着,杨雨卿几乎杀了自己和孩子,但是,那个女人疯狂的眼睛里面,却蒙着深浓的悲伤。
护士用轮椅推她去做超音波,回病房时,听到雨卿大吼大叫:
「为什么没有流掉?什么鬼话!我的手都断了,这该死的杂种居然还在?!拿掉!赶紧给我拿掉!我不要这个野杂种!快快把他给我拿掉!」
「我想看看她。」她祈求的望着护士,「让我去探望一下那位小姐好吗?」
护士为难了,「她情绪不太稳定,而且医生交代你最好卧床休息。」
「一下子就好。」她低声的恳求,「我有几句话想跟她说。」
刚注射了镇定剂的杨雨卿一见来人,恨恨的望着玉寒,没有力气起来。
「让我跟她独处一下。」玉寒说。
护士望望她和瘫软的杨雨卿,点点头,关上了门。
「为什么要这样做?」玉寒轻轻的问:「我们等于不认识。」
「你抢走了我的幸福。」雨卿想激怒,镇定剂却强行压抑她的情绪,「如果不是你,我不会跟睿明起冲突,如果这世上没有你的话,睿明她会爱上我,我才是他理想的作战伙伴和人生伴侣,不是你这个又土又俗气的笨女人!」
「或许吧。」她勇敢的抬头,「但是我已经存在了。而且我跟睿明相识二十几年。如果他会爱上你,有没有我的存在都不重要,不是吗?你现在抹煞我,真的就能如你所愿?你的行为,很不智。」
「我的不智都是你害的!」杨雨卿失声哭了起来,「我也不过散布了一张照片,睿明为什么要这么恨我?我完了……那片光碟毁了我一生……他们是骗我的!说什么要让我去演艺圈发展,根本是骗我的!
「他们……他们……他们把我……还拍下来;这个孽种我根本不知道是谁的……我不认识他们,我不认识……为什么你可以幸福快乐的嫁给睿明,我却有这样不堪的遭遇!都是你害的……都是你,都是你……」
她口齿不清的哭着说着,渐渐的睡着了。
玉寒望着她,不知该怜她好还是恨她好。才想着,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,她惊跳了下。
「是我。」睿明轻轻抱住她,「不要怕,别害怕。」
这时,她的泪水才落了下来。
玉寒仔细的把发生经过告诉睿明,他忖度了下,「警察来过了么?」
「之前来过了。」她接过手帕,「那时我正担心小孩可能不保,医生要他们等我情绪稳定再来。」
「照实说吧。」他怜惜的抱抱玉寒,决定把大老求情的事情撇一边,「她是该受到惩罚的。」
睿明将玉寒推回病房,安置她躺下。雪白床单中,她惊惶的小脸十分脆弱,不像姊姊,倒像是他的小妹妹。
说不出有多心痛和愤怒。或许,他该考虑搬到台北。他在政坛越久,越觉得不安全。太多血淋淋的例子了。
只不过贪图一些安静,险些赔上心爱妻子的一条命。现在……还不知道他们的孩子能不能保住。
他和玉寒的孩子……没想到,知道自己要当爸爸时,居然会是这么沉痛。
这孩子随时会离他们而去。想到这个,就恨不得亲手勒死杨雨卿。
半晌,警察还没到,杨雨卿的父亲倒是来了。他满脸憔悴的对着睿明和玉寒再三道歉。政坛和新闻界唿风唤雨的大老,却在他们面前卑微的低头。
「杨先生,我妻子若是被杀害了,等于我一家都死在令千金的手里。」睿明的眼光森冷下来,「再多道歉有用吗?就差这么一点点……令千金是有危险性的,她应该要隔绝于这个社会!」
「……我了解你的感受。」他疲倦的抹抹脸,「……你应该也知道,我的妻儿也都死在不明的暴徒手里……到现在还没有破案。这孩子……是我悻存唯一的孩子,我未免过分溺爱了些...」
杨先生的脸出现苍老疲倦的皱,他抱住头,「她的行为千百个不对,但是这孩子……唉,政坛是不归路啊。我在政坛努力这么久,为了实践理想,只能在物质上不断的满足她,却抽不出时间好好听她说话。
「我错了……不该只关心自己的政治前途,对她过分溺爱后又过分严厉……这一切,都是我的错。我会送她去治疗,好好陪伴她……但是求求你们,不要让她为杀人未遂入狱,这样我没有弥补的机会啊;让我弥补她……」
政坛是条不归路……玉寒的手抓紧被单。
她腹里的孩子,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杨雨卿?
现今,玉寒已经不是初嫁睿明时的天真小女人了。她听了很多,也看了很多,渐渐明白政坛的黑暗面与阴险内幕。
家破人亡的,不只跟前的杨先生;死于「意外」和「暴徒」的政治家也都遮掩在粉饰太平之下。
疯狂的杨雨卿……疯狂的政坛……
她有把握跟睿明以及孩子们,共度一场又一场的风暴吗?
「你有时间在这里忏悔,不如替小姐请个好律师。」睿明握紧拳,「我自会捍卫自己的家人,不会日后再来低头忏悔;我的家人理当由我守候;若不是为了在这片土地上的家人,我何须从政!这是政治家最基本的觉悟,哪个国家不是由无数的家庭所组成的?自己的家都守不住,奢谈什么政治理想?!」
这一听,玉寒紧握的手放了。她深信,两个人共守的时候,什么样的难关都会过去的。
因为,睿明在她身边。
她抬起头,「杨先生,杨小姐和我起了点误会,她在盛怒之下打破我家的窗户,等她要跟我解释的时候,我害怕的跑出去;她路径不熟,失足跌到山崖下。我会这样告诉警察先生。请你……请你好好照顾杨小姐。」
「玉寒!」睿明不悦的喊。
「睿明……杨小姐怀孕了。」她轻轻眨回眼泪,「……她不晓得孩子是谁的。我们若是不当心,将来的孩子可能是另一个杨小姐……算是为了孩子积善吧。」抬起眼,「杨先生,杨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,他自己也不能选择父母出生,如果可能……请让他留下来。」
「……是我女儿的孩子,就是我的孙子。」他高大的身躯突然显得有些佝偻,「我会好好照顾他们……」
杨先生的背影,看起来苍老而孤独。
没多久,杨雨卿被以轻微的罪名起诉了,获判缓刑。由于她父亲生的镇压和睿明的影响力,媒体难得慈悲的轻轻放过了她。
之后,杨雨卿进了疗养院,听说孩子没有保住,口口声声不要孩子的她,反而诱发了强烈的忧郁症。
杨先生为了陪伴她,辞去了一切公职,专心照顾生病的女儿。
睿明不知道的是,产后还虚弱的玉寒,曾多次悄悄的前去探望。在被世人遗忘的杨家父女,就剩下这个小女人还没有忘记他们。
而那个饱受惊吓的孩子留了下来,玉寒卧床到五个多月,才算是把孩子保住了。怀孕期间受尽了折磨,生产的过程非常漫长,她虚弱的苦熬,却不准任何人通知远赴国外开会的睿明。
她默念着,这是身为政治家妻子的宿命。一切的痛苦都是可以忍受的……想想悲惨的雨卿,连自己孩子的面都见不到,而她是可以见到自己孩子的……
只要再努力一点点……
剧痛中,她几乎虚脱,仰首想要祈求上帝,想不出任何褥词。
你就是我的宗教,你的灵魂就是我的神……
当她脑海浮现睿明说这些话时,无比虔诚。
我何尝不也相同的恋慕你?
「睿明……」她轻轻唿喊,一咬牙,将全身仅存的力气全压搾出来,半昏迷中,听到了响亮的儿啼。
「是个女孩儿。」医生将孩子抱到她身旁。
满身大汗的轻拥着大哭不已的小婴儿,渐渐昏迷的玉寒,觉得有人轻轻抚着她的脸,温暖的泪落在她脸颊上。
是睿明。他回来了?她突然放松下来,觉得自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。
「睿明,是个女孩。」她温柔的微笑,熟睡了过去。
睿明不知道自己急着要去哪里。
陌生的机场,匆匆忙忙的上了飞机,发现偌大的飞机里头,只有他一个人。
是了;他接到神秘的电话,要他赶回去,因为玉寒快要生了。
他紧张到坐不住,跑过空空荡荡的坐舱,笔直的前去敲机长的门。
「先生,您不要这么紧张。」空服员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,微笑着说,「我们会准时送您到夫人的身边。」
「没关系,让他进来吧。」机长呵呵的笑,「第一次当父亲一定很紧张的。」
一进机长室,见到机长有头雪白的头发,真像是那位神父的翻版。
「副驾驶刚好没来,你要坐旁边吗?」机长很热情的招唿他,「坐下吧。你很快可以看到家园了。」
「……机长先生……你有双胞胎兄弟吗?」睿明不可思议的望着他。
「喔,呵呵……」机长一阵爽朗的笑,「我们兄弟都长得很像,你看到的大慨是我们兄弟中的一个吧?」
空服员帮他系好安全带,他瞥见空服员别着徽章……
很像一只活灵活现的蟑螂。
这一切,有些不真实。
但是他来不及细想,玉寒和他的孩子即将出生,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灵。「……机长先生,还要多久到台北?」
「喏,这不就到了?」
熟悉的台北在他跟前展现惊人的五彩光辉,夜来灯火辉煌,宛如打开盖子的五彩珠宝箱。
他让这样的夜色震慑住了。
顷刻,飞机降落在医院大楼的顶楼,机翼滑稽的突出遮雨棚。
「快去快回。」机长笑咪咪的对他挥挥手,「你不要忘记,在美国还有会要开。我在这边等你,去看了妻儿就得回来了。」
他跑过雪白的长廊,打开一道一道的门,终于看到玉寒虚脱的躺在产床上,他的孩子还没出生。
看着她痛苦扭曲的脸,他只觉得,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玉寒,那是一个女人勇气的极致。
「小姊姊……玉寒。」他紧握住她的手,「你就是我的宗教,你的灵魂就是我的神……」
玉寒茫然的注视着他,轻喊着:「睿明……」使尽力气,他们的孩子哭叫着降临到这个纷乱世间。
他们的孩子。
他的泪,落在玉寒的脸上,一遍又一遍的抚摸她受苦的脸。
谁说男人进产房会昏厥的?在自己妻子受到这么巨大的苦楚时,不能替她痛,难道连陪在她身边都做不到?
心爱的妻可是为了他们孩子,才受这种剧苦的。
「睿明,」这样剧痛之后,玉寒居然还能微笑,「是个女孩。」这才昏睡过去。
吻吻她的额头,他说什么也不想离开。
「先生,登机时间到了。」微笑的空服员这时神出鬼的出现了,「请您准时登机,等您会开完了,还有五十二年的光景可以陪伴自己的家人。」
「……你是谁?」他的目光离下开那个蟑螂似的徽章。
「我姓张。」她笑得很开心,「承蒙您搭救过,很高兴为您服务。」
瞬间他就回到飞机内,在圣诞老人般的爽朗笑声中,机长呵呵呵的将飞机驶向云端,离美丽的台北越来越远。
「不要忘记这个景象。」机长笑咪咪道,「让这景象繁华下去,是你终生的目标。」
飞机紧贴着他在美国的旅馆窗口打开机门,空服员在门口为他搭起梯子。
「欢迎搭乘蟑螂航空。请不要忘记,您说过,众生都有权在这地球上生存,莫忘和谐与共存。」
「我不认为我能实现这么伟大的理想。」他像是有些恍然,却又煳涂了。
「这世界的一切,息息相关,没有任何一个生物是不重要的。」穿着琥珀色的制服,空服员帅气的行了个礼,「只要您记住初衷。」
睿明猛然醒来,好一阵子才发现是梦。
这样真实、超现实的梦……
此时,电话铃声突地响起,传来真琴的声音,「钟立委,夫人刚刚……」
「生了。我知道,是个女孩。」他很肯定。
「咦?」真琴很是惊讶,「钟立委,是谁通知你的?我才接到通知……」
「没关系,我就是知道了。」因为,他刚刚搭了飞机回去见了自己的妻儿一面。
虽然在梦中。
挂了电话,他反覆思量梦境,想到那只让玉寒吓得跳起来的蟑螂、想到教堂的静谧……或许,他在潜意识里,思考过这些问题吧?!
这个世纪瘟疫,是否只是人类自大的骄傲所导致的大自然反扑?他的目光,是不是该从挚爱的家人身上扩展到岛国,乃至于生存的这个星球?
他的力量很微小,但是这世界的一切都息息相关。小石头投入深沉广阔的湖,引起的涟漪可能影响其他的涟漪,乃至于永不退散。
他笑了。
从这一天起,他从一个从政者,往蜕变成政治家的路上,真正的迈进。
「妈!我不要参加毕业典礼了!」气唿唿的大女儿将学士帽摔在椅子上,「叫爸爸不要参选那个蠢总统,我连预演都被吵死了!记者照照照照个屁,照什么照?我都快被镁光灯闪瞎了啦!呜呜呜」
玉寒头痛的安慰大女儿,这孩子相貌像她爸爸,就是这个爱哭,像足了年轻时的自己。
不过,她实在想不起来生下孩子以后,她什么时候又哭过了。
「爸爸没有要参选啊。」玉寒递面纸给她,「乖,最近没新闻可以写,只好想办法找新闻嘛,体谅一下。」
「要体谅到什么时候啊!」她气得跺脚直嚷,「从我幼稚园吵到我大学要毕业,爸爸从立委当到行政院长,跑去什么台北市市长,连我去远足都有记者盯着,是怎样啊!没别的新闻了吗?」
「谁叫姊姊漂亮啊!」老二幸灾乐祸的说,「记者都喜欢漂亮女生,姊,你当选梦中情人第三名,我同学要你的签名照也,来几张让弟弟赚点零用钱吧?」
老大把学士帽当飞镖射出去,饶是老二灵活,闪了过去,「啧,别使你的血滴子好不好?小的时候射垫板,现在射学士帽。」
「你再吵我就射康熙字典!你唷!不要出入不正当场所让人家写出来,难看死了,你没看到立法院围剿爸爸啊?死小孩!」
「网咖算哪一国的不正当场所!」老二叫屈,「我只是去玩玩暗黑破坏神嘛!我一没叼烟,二没把妹,哪知道那么衰,就是让记者拍到啦?再说记者是去拍网咖,又不是故意拍我,我只是不巧刚好入镜,而且那是电玩杂志……」
「什么电玩美少年,恶心死了!」
「你都可以当梦中情人了,我当电玩美少年有什么?」
「你……」
「你……」
两个孩子吵得不可开交,玉寒无奈的摇摇头,一边整理第二天的行程表。
时间过得真快,她当政治家的妻子,已经二十几年了。
她并没有如愿当一辈子的家庭主妇,不惑之年的真琴姊突然蒙受爱情召唤,让一个归国华侨追走了,睿明顿失左右手,她只好忍痛放下年幼的孩子,毅然走到丈夫的身后,成为他的秘书。原本是临危受命,渐渐的,睿明不让她离开,也越来越少不了她,不管是事业还是家庭,不管是情感还是理智。
岁月淬洗了她的纯真,她与睿明遭遇许多惊涛骇浪,终究磨练得坚强而柔韧,出入达官贵人的场合,她静静焕发的风采,宛如她指上的珍珠。
她拥有了司机、厨师和女佣,但是指挥女佣布置家里、开菜单给厨师时,她的心里,不是没有遗憾的。只要抽得出时间,她都尽量自己开车载孩子上下学,因为她珍惜孩子在一起的任何一刻。
这条道路是她自己选择的,或许不如自己所愿,终究……
他们一家平安的活着,而她能够用恋慕的眼神注视着丈夫的一举一动,也已经满足了。
多年前的大难,让她学会了「活在当下」而无所畏惧。
并不在乎当市长的丈夫会不会应召成为总统候选人,她只知道,若是那一天来临,她会昂然的站在丈夫的身后,与他并肩作战。
她,为了捍卫自己的家人,永远不知道畏惧为何物。
「在想什么?小姊姊?」谈完了公事,睿明悄悄的在她的耳边轻轻问着。这么多年的夫妻,她仍然回为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脸红心跳。
小姊姊。结婚这么久,他还是这样昵称着。
「我当了你一辈子的小姊姊,到底要当到什么时候?」她轻轻点了点睿明的鼻子。
「呵,没办法。」他抓住了玉寒的手,这双小小的手,有着忙碌而停不下来的薄茧,「谁叫我就是爱姊姊呢!这个小姊姊,可是要当很久很久,永远不能卸任呢!」他轻轻的把办公室的门关上。
不管这世界如何的复杂,在彼此的怀抱中,他们拥有最纯粹的单纯静谧。
从童真时的两小无猜,到青春期的各自迂回、成年之后的种种磨难,他们的爱情混杂了亲情与友情,滋味繁复甜美。
呵,没办法,哪儿再找一个相同的历程呢?他,就是爱姊姊。即使白发苍苍,即使齿牙动摇,在他心目中,还是那个温柔的小姊姊。
「一直」有多长?「永远」有多久?谁也不确定。
但是一小时接着一小时,一天接着一天,或许,永恒就不太远了。
他爱着小姊姊,而永恒,不太远。
「机长,你的面包和葡萄酒。」笑脸盈盈的空服员端着盘子进机长室,美丽的云彩在机腹下无限延伸。
「谢谢你,呵呵呵」白发苍苍的机长像是圣诞老公公一样笑着,「今天的旅客是谁?」
她念了一串名单,胸口的勋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。
「今天的旅客很多啊,梦土航线还真是热门。」他戴上机长
帽,「我说小璋啊,以后休假不要到处乱跑,还得跑免费的,不划算。」
空服员了红脸,「这个……受人点滴之恩,当涌泉以报……再说,这个意外的乘客是值得的,不是吗?」
机长豪爽的大笑,「没错,是值得的。若能让这世界更美好、跑趟亏钱的专机也不算什么了。」
这架载往梦土的飞机,在云端上,闪着耀眼温柔的光芒。
一全书完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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